『虽然有点不明所以啊，但周围的人……总是在遵照自己的想法自私地活着吧？』
少年在已平铺开的白纸上如此赘述道，磨砂过的感触在手肘处扩散开，对着全身的细胞点滴涟漪。
『就好比已入冬的时节，还穿着短袖的家伙一定不怎么正常。』
少年托腮思考了一会儿，又提起笔，看着黑色的墨水在纸上晕染开来，泾渭分明的色调对比愈加凸显出附着物的滑稽。
这是在做什么呢？
驴头不对马嘴，上句与下句也没有半点联系 大概是某种宣泄……或是娱乐方式，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平常地连足球队员、网虫、游戏竞技者都对此不以为然的活动，只是这种普通到极点的消磨方式在现今堂而皇之地做出来似乎也显得不怎么普通就是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少年把仍无一丝褶皱的白纸揉成团，投向垃圾桶，近似的球体不偏不倚地碰到边角处，稳稳地落在了筐中。
还算不错。
“吃饭啦。”
父亲略带点疲倦的嗓音从客厅响起，他循声走去：
还是推陈不变的菜色，大概是出于一时兴起，今天的番茄炒蛋上还撒了七片绿油油的青菜叶。
『七片青菜叶，颜色还是蛮好看的。』
“怎么了，又在手机上写东西啊？”
耳畔传来的是父亲小心翼翼的语气，在对方的认知里，每日埋头点点划划一言不发的少年似乎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实际上却是连路旁蚂蚁经过痕迹都比不上的自我消遣。
“嗯，算是吧……我待会儿要出去一下。”
少年含混答应道；年长者因找不到共同语言而刻意搭话的理由他早已烂熟于心，在合适的时刻以合适的语句回答，既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又能含蓄地传达出自己接下来似乎很忙的错觉。
“这样啊……”
餐桌另一头的中年男子眼神黯淡下来，过了一会儿重又抬起头，脸上堆起笑容：
“要记得早点回家吃饭啊。”
“知道了。”
话音落下，在他人眼中的他，想必早已不见了踪迹吧。
就这样踱步至街头，少年睁开双眼所接触到的……只是“符号”。
各种拥簇在一起的，扭曲的笔画，嘈杂的的嗡嗡声；明明只是冬日的暖阳，在这一切的映衬下却出奇地使人烦躁——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人类，动物……相对的位置，传递热量，维系彼此，占有，利用，爱情，恨意，如此明晰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只有一个黑影被排除在外。
但变成这样也是无可奈何的，我走近少年，蹲在一旁。
是什么招致了今天的惨剧呢？他如此回答我：
“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是啊，都是我的错”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认为了，起因源于无心之举，而结束则只是自发地固步自封，以为从此以后便不会被他人继续伤害，结果却是被淹没在孤独构成的毒液深沼内窒息死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少年勾起嘴角，继续在手中发光的荧屏上不断敲击；观察着四周无意义的场景，企图通过记录的方式来与现实取得哪怕是薄如丝缕的联系。
这一切毫无道理，当名为突发事件的原点以平行状排列在世界的画布之上时，所谓的善举也会被歪曲成恶行，就好像……发生在遥远过往的故事一般，但事到如今，除了切实受到伤害的当事人，又有谁会在意真相究竟为何呢？
少年吐出一口咕噜在喉管的热气，看着它们在空中化为冰粒，四下消散，手机里的临时简讯也早已被删除完毕。
“今天到此为止。”
他端详着四周：高度、气温都相当适宜，地面的瓷砖闪闪发光，橱窗内摆放着的盆栽张牙舞爪地吹嘘着自己的生命力，翠绿多汁又略显肥厚的宽叶比起宝石来也不遑多让，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这是他花了一周时间类比挑选才找到的完美场地，用来给这荒唐的闹剧划上休止符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少年没有迟疑，他迈开坚定又自信的步伐，面庞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走上高台：
“终于能结束了。”
可出乎他意料地，预定的席位早已有人影在那里晃动，虽然透着远处的雾气有点模糊，但仍能辨认出对方是个女孩，此刻正不断朝栅栏的缺口处蹒跚移动。
她想做什么……意图已十分明显。
少年怔怔地注视着眼前佝偻前行的身影，就在她步伐即将踏空的前一刻，他冲了出去，甚至连多余的想法都不曾考虑过，只是自发地牵制着双腿的肌肉向前疾驰。
我询问少年，他却默不作答：
『迄今为止，你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过哪怕一丁点儿吗？』
“当心！！”
女孩听到背后的喊声，想转过身却发觉自己已陷入身不由己的境地，少年向前探出手，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对方拽回地面，自己却坠落深渊——
视觉弥留在前方的那一瞬，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两句话：
“两次都是同一个人，这概率大概只能算是命运了。”
“刚刚那下，或许……真的能得学校的长跑冠军也说不定。”
耳畔萦绕的呼呼风声转为死寂，我又一次询问少年：
『迄今为止，你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过哪怕一丁点儿吗？』
“啊。”
少年笑了，朝瞳孔中正急剧缩小的太阳吐露出最后的言语：
“我不曾后悔，只是觉得很抱歉。”
是啊……在这种情况下还考虑自己日后会对他人造成什么麻烦的家伙，一定是蠢到家的白痴才会毫不犹豫地将这种话脱口而出吧。
“晚安。”我对少年说。
“你也是。”少年冲我微笑。
于是，我们一起——坠向不可视的彼方，被黑暗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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